煤炭工人下岗后，靠滴滴找到了新出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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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 几名矿工准备下井排除积水

山西晋城城郊，岳南煤矿的澡堂，矿工们在这里换装、沐浴。

如今，这个连接井下与井上的澡堂已没了人气，满目疮痍就像一个垃圾场——天窗脏得仿佛10多年没有擦拭过，建筑废料、发霉的报纸、破碎的玻璃瓶堆得满地都是，铁质更衣柜锈迹斑驳。

“矿上快20个月没发工资了。”煤矿工人赵燕兵逢人便提，他停发工资纪录也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刷新。现在，44岁的赵燕兵大多是“干半天休一天”。就算这样，每次上班，他仍然坚持早七点从市区的家中出发，驱车赶往30公里外的矿上准时签到，维持着“没有薪水”的工作。

▲  赵燕兵在脏乱的更衣室换工装 

几近荒废的矿区，让这位工龄20多年的矿区安全员满心无奈。去产能引发的煤炭行业大环境恶化，从2015年2月份，赵燕兵所在的煤矿就已经全员停发工资了。现在，这个曾经3000多人的“地方大矿”，每天只剩下十几个人下井进行简单的排水作业。

让赵燕兵担心的不只这“半死不活”的工作。身为“矿二代”的他，还背负着上有老、下有小的家庭。70多岁的老父亲——在煤矿上工作了一辈子，五年前尿毒症让老人已不能下地行走，依靠每周3次的透析维持。而上初三的孩子，也处在升学的关键节点。一个月透析要花3000元，孩子的各种辅导班……养家糊口的压力，让这个煤矿工人过得并不轻松。

▲  “矿二代”赵燕兵和他的父亲

好在，赵燕兵自己还有一辆车，碰巧，滴滴开通了这个四线城市。

“像我们这样从煤矿下来的人，跑滴滴是目前唯一出路了”。没有别的技能，对于赵燕兵来说，跑滴滴时间自由，让他能够安排照顾好家人。

在矿上，有不少和他一样的矿工兄弟，都是一下子没了生计的。但只要是家里有车的，也都出来跑上了滴滴。目前，像他这样的从矿上下来的“兼职”司机，占到整个晋城网约车司机一半还要多。

背负工作与家庭双重压力，赵燕兵一有时间就在外面跑车了。每天，差不多也都是“跑到困”才回家。在这个人均收入不足2000元的小城里，每月1000多元的收入，让这位“闲下来”的矿工非常珍视自己的“兼职”，而这份“额外工资”让拮据的家庭有些许缓和。 

▲  深夜还在接单的赵燕兵

山西因煤炭而兴，五六年前年景好时，干的多、挣的多，一线煤炭工人一个月能收入六七千元。那时，工资随产量水涨船高，工人们自然干劲也足。有“活儿”的日子，赵燕兵忙碌且充实——早晨六点多就赶到矿上，一直工作到下午1点多，才交接班“升井”。

而这两年，经济结构调整、煤炭去产能，很多小煤矿、焦化厂都整合关闭了，而持续低迷的煤价让煤产业的陷入困境。在晋城当地，大部分煤矿失去往日的红火，产量压缩带来的人员编制缩减，而工资也压缩到之前的60%-70%，而糟糕的收入让“赵燕兵们”愁眉不展。

让冲击和阵痛来得“更小”一些，于是，开网约车成了“赵燕兵们”的一个重要出路。据统计，仅晋城一个城市，转型网约车司机的矿工就有上千人。他们的初衷就是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所需。

煤炭不行，百业凋敝。除了那些从矿上直接转来跑滴滴的，煤炭产业链上下游传导过来的也有不少。他们当中，有一部分是煤企服务公司、煤化工企业的下岗职工，还有一部分是饭店、花店老板、旅游公司职工，这些人，都是受到经济下行大环境下“被迫”转型者。

▲  杜海涛热情地和乘客聊天

自去年12月开上滴滴，“专职滴滴司机”杜海涛已经接了快4000单，他是晋城地区“接单冠军”，也是服务最好的五星司机。之前，杜海涛在一汽运输服务部工作，销售、维修、保养，每天就是专门“伺候”那些运煤的卡车。

当时，杜海涛每月5000元左右的收入，在晋城这样的小城市也算是高工资了。

自从2015年年中，往河南运煤的大卡车越来越少。而杜海涛的重卡服务部首当其冲关门倒闭了。没了工作，杜海涛一下子压力不少。他是这个家里的“顶梁柱”，上高中的儿子、年事已高的老母亲，都需要他的照顾。

▲  杜海涛和上高二的儿子

然而，下岗后的他并没有太多出路可以选择。之前杜海涛的同事，有的转型开饭店，有的转型搞汽车零配件的，但几个月下来，经营状况都不太好。

杜海涛第一时间干了上网约车。身在汽车行业的他，对于“车”的消息就特别灵通。2015年年底，看准机会后，他便成了晋城最早一批“专职”滴滴司机。

在杜海涛印象中，比出租车服务与车况略胜一筹的网约车，在当地深得民心。特别是在今年年初，订单量迎来爆发式的增长。当时，一周流水高达2600元。“有时候在雨雪天，订单多得都不想停。”

毕竟，四线城市出行市场容量有限，跑滴滴遇到的大多是10元左右的“小单”。而成熟稳重的杜海涛跑出了自己“经验”，一天三四十单，抓好早午晚三个高峰期，每月两三千元的纯收入，让杜海涛的日子过得日渐安稳。

因为“跑滴滴”，“兼职司机”赵燕兵与“专职司机”杜海涛相识。在晋城，他们这些“活跃的”滴滴司机们会不定期的聚会，一起吃吃饭，学习交流跑车经验。如今，这个圈子里的人越聚越多。在晋城五个活跃司机的微信群里，聚集了1000多个司机，而每次聚会组织者便是鑫旺汽车租赁公司的老板李子波。

80后的李子波，是晋城唯一家与滴滴合作汽车租赁公司的老板，和大多数在晋城跑车的司机一样，李子波也是转型过来的。

▲  李子波办公室墙上挂着，“滴滴汗水，终有回报”

曾是空降兵战士的李子波，复员后一直从事建筑家装的工作。北京、南昌、成都、太原，见多识广的他在很多大城市奋斗过。早些时候，富裕的山西经济带热了当地建筑装修业，他便一下子扎到了晋城，娶妻生子安了家。

可是后来，他曾经工作了多年的装修公司撤出了晋城，漂泊了多年的他，已舍不得离开这个“第二故乡”了。李子波善于捕捉商机，观察到网约车是个机会。在太原朋友的带动下，在2015年末，他开办了晋城鑫旺汽车租赁公司。

对于晋城当地出租车市场缺陷，李子波深有体会。拒载严重，不打表的、漫天要价的，不堪的车况与服务，让他相信网约车有更大的发展的空间。

“现在，我们每个微信群都有一二百人，每个群都有专门的群主管理”。谈起自创的网约车管理模式，李子波一脸自豪。今年上半年，司机之星评选、专车爱心送考等一系列活动办得有声有色。而他摸索出这套方法，已经被周围的几个城市效仿。

▲  晋城滴滴活跃司机的聚会合影

想当初，在滴滴初到晋城时，一共有九家租赁公司接入了网约车业务，经过半年多市场竞争，现在，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鑫旺一家。

“小城市有小城市的玩法。市场不大的城市，打通人脉圈与关系网特别重要。”头脑灵活的李子波将营销活动做的得风生水起。目前，在他的组织下，晋城几乎所有房地产企业，都已和滴滴司机合作过线下活动。此外，鑫旺公司还开创性地同当地多个加油站开展合作，凡是滴滴司机去加油，一律97折。

同样，这里的司机福利也是五花八门，为了帮助司机增加收入，鑫旺公司还协助像赵燕兵这样的私家车接入了“车身广告”业务。这几天，“滴滴司机联通卡”的优惠活动也到了晋城，像杜海涛这样，每个月打电话几千分钟的司机，能省下笔不小的开支。

▲  烂尾的煤矿办公楼

让痛苦转型不再那么剧烈，让转型压力得到些许缓和。现在，晋城网约车在磕磕绊绊中前行，而“老矿工们”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。

每次，赵燕兵脱下矿工服，离开那个破旧的澡堂，打开滴滴接单时，他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在矿工们心里，这是与井下作业完全不一样的感觉——这是从一个黑暗的、潮湿的，充满了孤独与恐惧世界，走向一个温暖的、光明的新空间，一段新征程的历练与开端。

这是从地下到地上的转变，“赵燕兵们”已经适应了阵痛与转变。